“你……”
“想起来了吗——”
女孩虚弱的声音落在许随耳中，宛如阵阵惊雷炸响。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
他半是痛苦半是迷惘的发出疑问，这几个字符……有什么特殊之处吗？
还是说……
她在用它代指他，那串字符……和他有关？
眼皮内的虚影没有接话。
她几乎被刚刚那句话榨干了精气神，此时艰难的喘息着，试图积攒力气来和许随对话，直到暗红色的双眸滚落漆黑的粘液，流下暴怒的泪水。
“狗……”
“……我……”
“一半……”
“……你……都。”
她没有选择了，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声，顶着残破到接近消弭的魂魄，承受着法则的压制，给出还算靠谱的提醒。
“……”
听不懂，但是先记下来一定是正确的选择。
许随眉头紧蹙，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疼痛和心悸逼的冷汗直冒，思维却比之前要更清晰一些。
他终于明确的意识到，对方正无可阻挡的朝着虚弱的尽头走去。
是因为头顶传来的法则压迫，还是……时间？
他在此时仍然搞不明白，究竟是自己的到来加速了她的消亡，还是穹顶之上的规则在修正不可存在的存在这一错误？
亦或是其它……
在如此境地之下，他想不清楚。
“咳咳。”
随着几声咳嗽，他空茫的视线聚焦了几分，盯着从肩头垂落至地面的紫色飘带出神，看着看着，视线就落在了这具身体撑在地面上、蹭的有些脏的小手上。
许妍在这天扎了头发。
他想。
这算是一个比较郑重的举动，可以进一步证明那条狗的重要性。
“……”
他扶着额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，觉得疼痛似乎稍有减弱，便扯着沾染了土灰的袖子，回头往后看去——他想确定现在的时间。
而也正是这一回头，让他的神色微微怔然起来。
飘洒的红色雨幕就停留在他身后不足半米处，淅淅沥沥，连天接地，蒙蒙的一眼望不穿尽头。
而他回头之前竟然没有听到任何雨声。
尽管视线穿不透雨幕，他却还是从空气中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，细细盯了几秒，基本就能感受到遥远后方传来的崩坏式的压迫感。
“该死……”
时间确实能确定下来。
他应该处于六月二十日与二十一日的交界处，所以既没有淋雨，也看不到那只大狗。
但身后传来的浓郁死亡气息让他的心神难凝，这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生死存亡，时间洪流，赤色血河，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。
所以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，就必须要快。
要更快的向前走。
跟着血河的指引，一路往前走。
平坦宽阔的沥青路面上仍然流淌着一道细细的血流，延伸向远处，颤动着爬行，倒像是某种诡异的活物。
许随按着太阳穴感受着退却了些的疼痛，比之前好受多了，不至于疼到跪伏在地。
很快，他就见到了那只大狗。
［6/21 晴］
［……？？？那只狗不是已经死了吗？］
许妍的日记如此写道，这果然没有一点问题。
大狗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挡在路中间，两条前腿并拢，抬头呼呼的喘着热气，而与之前不同的是，它的身体边缘不断往下滴落着黏稠的阴影。
那圈阴影并非光线照射投落，而是直接从它身体上流下去的。
“……”
有点诡异。
他这么想着，集中注意力去看狗的眼睛。
果然，一旦仔细去看，立马就看出了问题——
大狗的眼珠在眼眶里错位转动，里面的狡诈与贪婪不是假的，对他的观察也不是假的，可是它的神色深处还压着一点很深刻的痛苦，所以摇尾乞怜，求他救它。
“呜……”
它的喉咙里挤出颤音，既像是野兽呜咽，又像是孩童抽泣。
挂着零丁碎肉与鲜血的尾巴拍打着地面时，腹部皮毛下鼓起蠕动的肉瘤，每一个凸起都顶出像是人脸的轮廓。
它的神色看上去很像人，但人类意识又不是那么明显。
这异常矛盾，整条狗也就显露出让人无所适从，却直入骨髓的惊悚来。
许随静静与狗对视着，直到看着这条黑白相间的边牧慢慢咧开嘴，呲出一口沾着血肉的烂牙。
它溃烂的牙龈间卡着半截人类食指，肿胀成紫黑色的舌头颤抖着流涎。它发出了湿漉漉的笑声，像泡胀的尸块在绞肉机里翻滚的声响。
它在笑。
一个极其人类化的，嘲讽的笑。
许随凝视着它，强忍着后退的冲动，滑进衣领的冷汗足以证明他此时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冷静。
它嘴角咧到耳根，盯着许随痴痴的笑，恐怖谷效应简直拉满了。
许随的鞋跟抵在马路龟裂的纹路前，看着大狗身体上渗出铁锈味的黑色黏液，大范围的滴落，抹去了整条路的色泽——从柏油黑褪成了尸斑般的灰白。
“这……”
他没忍住后退一步，有些惊愕的看着边牧的脸。
“你来啦……”
大狗突然发出人言，声音嘶哑到难以辨认，但是许随仍然能够轻易确定，它说的就是“你来啦”。
“……”
他没有回话，看着仍然狡黠贪婪的狗眼，它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捶打涌动——像是溺水者用指骨敲击着潜水钟，垂死挣扎，每一下震颤都让狗脸上裂开细小的肉缝。
它的脸在开裂。
眼前的景象显然超出了许随的预料，但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他的身体都僵住了。
一直保持着僵硬动作的狗突然动了，它抬起了一条前爪，搭上了许随的脚尖，继而攥住了他的脚踝——狗爪关节像坏掉的人偶般反向折叠，攥住了他的脚踝。
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，许随根本没来得及反应，但似乎怎么反应已经不重要了。
大狗艰难的拖着身体，用沾满血污的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。
不……
不……准确点来说，它要蹭的应该是许妍才对。
“……杀了我……赫赫…”
“带我走吧……”
许随站着出神，像是理解了什么，又仿佛全然是茫然。
他怔怔地低头，看着这条几乎和许妍一样大的狗，只觉得它的肚子似乎更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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